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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书评栏目诞生125周年之际,我们精选了历年来的精彩评论、采访和文章,欢迎阅读。 |
《女勇士》(The Woman Warrior),作者:汤婷婷(Maxine Hong Kingston) | 本评论首刊于1976年11月7日 |
我们已经接受了中国革命的现实,但我们对中国人的了解还是一如既往地少——也许对身在美国的中国人就更少。不管怎么标榜,我们都不是他们的朋友,只是他们的爱好者,而爱好者身上总有一些花言巧语的东西,最后总会显出屈尊俯就的样子。我们的好奇心是自鸣得意的、是安全的,很少能够深入进去。作为中国的观察者,我们有点像看木偶戏的成年人,难怪中国人对我们如此怀疑,对我们的签证如此不近情理,宁要由十几个实业家组成的贸易代表团,也不要一个纸上谈兵的党棍。 |
美籍华人一定觉得更奇怪的是,我们因为中国革命的神秘而无视中国的神秘。十年前他们让我们感到困惑,我们无视他们的存在。现在,我们在美国的唐人街里窥看他们,急切地想知道他们是属于北京还是台湾——好像只需这个答案就足以让我们获得完全的理解。十年前,他们代表美国移民的刻板印象。他们是中国服务员、中国洗衣工。现在,他们是我们新措辞的一部分,而他们仍然是无名无姓的。 |
汤婷婷是一位年轻的华裔美国作家,《女勇士》是她的第一本书。这是一本精彩的回忆录。它把我们从浮华的辞藻里震出来,超越我们愚昧的陈词滥调,回归一种顽固的、完全陌生的感官奥秘。我觉得,自从安德烈·马尔罗那本忧郁的巧妙之作《西方的诱惑》(La Tentation de l’Occident)以来,再也没有哪本书这样尝试了。《女勇士》是关于做一个中国人,就像《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Portrait of the Artist)是关于做一个爱尔兰人一样。这是对灵魂的探索,而不是风景。它的来源是梦与记忆,神话与欲望。它的危机,源自一颗从约束和恐吓它的根源逃离的心。 |
故事开始于汤婷婷出生前50年,也就是文化大革命前30年,在广东省一个农村的汤家大院里。另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是汤婷婷的姑姑,但她没有名字,因为家族抹去了她的名字)即将生产。不是她丈夫的孩子——她丈夫在美国工作——而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这个孩子与其说代表她自己的耻辱,不如说代表着某种威胁着所有人的黑暗与深刻的不平衡。以白布蒙面的村民们已经在哀叹这场灾祸,他们缓缓走向大院,手里挥舞着灯笼。他们用刀和石头摧毁这个家所有的一切。当天深夜,这个年轻女人在家中被毁坏的猪圈里生下了孩子,然后她把自己和孩子都溺死了。家人找到了尸体,但没有任何哀悼。有名字的姑姑变成了“无名女人”;她变成了一个故事,一个警示性的“传说故事”,将在多年后由汤婷婷的母亲讲给在加州出生的女儿。 |
汤婷婷说,在中文里,女性自称“我”时用“奴”这个字。这个奴是谁?她是什么?中国人的名字是秘密的、强大的、有内容的。没有名字,她就无法被解释;无法解释,就没有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女勇士》是关于她的身份——关于这个早已死去的中国女人,汤婷婷在她的鬼魂中找到了自己。 |
“姑姑的亡灵纠缠着我……我想,她对我也并非总是怀有善意。我在暴露她的秘密,而她是含恨自杀,自沉于井中的。中国人总是惧怕淹死的人,哭哭啼啼的溺死鬼耷拉着湿淋淋的头发,皮肤泡得肿胀,一声不响地坐在水边,等着拉人下水,好做他的替身。” |
汤婷婷接受了这个替身的身份。在活着的人中,她会为那个无名女人说话。在她想象的中国之旅的开始,那里是个“至今……仍会缠着我的脚”的地方,但到达时,她比一百个真正去过那里的人还要确信。 |
汤婷婷在旧金山长大,在一个被莫名其妙的禁忌和恋物癖统治的家庭里,她的生活很阴郁。她很愤怒,因为家里会挂一张中国村民的照片,他们正在打捞被洪水冲走的财物,而把捞到的女婴扔回去。在她的幻想里,她是一名战士,就像花木兰一样。这是母亲给她讲过的故事,几百年前,花木兰在战场上英勇作战,成了中国人民的传奇。在心中的神龙与地上的白虎指引下,花木兰中获得了超人的力量和勇气,父母为她举办给男丁的盛宴,在她背上刺下他们的冤情,让她去向暴虐的皇帝复仇。她率领一支由百万农民组成的军队,摧毁了一个王朝。她成了“尽孝”的传奇,然后她脱下盔甲,在丈夫的家里做一个完美、顺从的妻子。 |
事实上,汤婷婷的父母悲痛难平。她的父亲离开村子到美国挣钱,从此再也没有回家。她的母亲,英兰,失去了长子和女儿之后孤身一人。38岁那年,她独自坐船到广东,在图强助产学校成为一名医生。她是个坚强的女人,而且技术高明。她赶走了在宿舍出没的可怕鬼魂。两年的时间里,她在晚上偷偷温习功课,这样别人就不知道她觉得这项工作有多难。当她的丈夫把她叫到美国的时候,她已经花了相当于50美元的钱买了一个丫头,在省内有了一个生意兴隆的诊所。 |
45岁时,她在加州生下了另一个孩子汤婷婷,她的“大女儿”,但她从来没有叫过她“长女”。她拒绝安慰。英兰在美国还有五个孩子,但没有助产诊所。她和丈夫曾经拥一家洗衣店,后来失去了它,他们又买下一家,后来它又被一个城市重建项目夺走了。这个在中国缺少土地的家庭,现在又成了加州贫民窟的穷人,成了贫穷的移民。英兰总是抱怨,以她的方式不屈不挠地抗争,但她不会把怨气撒在大女儿身上,再让她去征服加利福尼亚。 |
老一辈的中国人会祭祀或驱除鬼魂。但汤婷婷在成长过程中遇到了太多的鬼魂,既无法祭祀,也无法驱除。母亲讲的故事里的鬼魂、她化身战士的幻想里的鬼魂、在她周围游荡的美国鬼魂——老师和同学、送奶工和清洁工,还有那个药剂师,她不得不向他讨些糖果,好抵消错送父母家里的一瓶药所带来的诅咒。而且她自己也有太多的不满。她的脑海里浮现起207件童年的怨恨,她努力为这些怨恨找到一个说法。 |
英兰告诉她,她在出生时被割断舌筋,为了让她什么音都发得出来——成为一个迷人的、声音甜美的未来妻子。但童年的困惑让她沉默了。她在幼儿园没有及格。三年的时间里,她在学校都没法讲话。当她说话时,声音是伪装出来的“干巴巴的声音”。在家里,她躲在成堆的衣服下面,躲在壁橱和地窖的秘密角落里。在学校,她折磨另一个中国小女孩——一个从不说话的女孩。她揪着那女孩的头发,拧着她的脸颊,大喊着“说话,说话!”,仿佛只要这个伤痕累累、泣不成声的孩子说一句话,她们俩就都能得到解脱。最后,她离开了,就像所有的美国女儿一样。她靠奖学金去了伯克利,显然嫁给了一个美国人,然后定居在夏威夷。 |
她以自己的方式让无名女人的灵魂安息。“如今,我看到的颜色更淡、色彩种类更少;空气闻起来像防腐剂的气味。村民们说他们看到地下室里有一个女孩在跳舞,如瓶中的精灵,如今我透过地下室的窗户窥视,却再也看不见以光束为裙的精灵,而是一个女孩在默默跳舞,以为没有人看她。” |
汤婷婷告诉妈妈,她也会讲故事。我想知道英兰知不知道她讲得有多好。汤婷婷用苦涩而无情的爱来写作。现在,她的声音如同向着野蛮人唱出悲愤中国歌曲的蔡文姬一样清晰。它像战士的声音一样凶猛,也像任何艺术家的声音一样雄辩。——简·克莱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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