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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朗特一家的故事
The Bronte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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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亚瑟·尼可斯

我的悲哀还没有结束。安妮也开始生病了，她呼吸费力，咳嗽着，脸色苍白。但她比爱米丽明智，她吃了各种药，完全遵医嘱行事。可是并不管用。春天来了，她说想去海边，去一个暖和些的地方，可大夫们让她等等。我预感到她可能等不到动身就会死去。

最后在5月份，夏洛蒂和她一起，先去了约克，在那儿参观了美丽的约克·敏斯特大教堂。“人类的作品已经如此美丽，”安妮叹息道，“上帝的家园又会是什么样呢？”

夏洛蒂在一封寄自斯卡伯勒的信中向我讲述了这件事，那是位于东北部海边的一个城镇。

“5月26日安妮在岸边骑了一头驴子。”信中写道，“她非常快活，爸爸。然后我们去了教堂，又坐着，看着大海，在那儿待了很长时间。28号她病得不能出门。下午两点钟她静静地死了。她将葬在海边的墓地。”

安妮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最年轻，也最漂亮。她死前写了另一本书——《瓦尔德费尔庄园的房客》——关于一个妇女离开她残酷的丈夫的故事。她为这本书自豪，我也是。她当时29岁。“我不想死，爸爸。”她说，“我脑子里还有许多许多构思，我还有许多许多的书要写。”

夏洛蒂回家时，狗儿们欢快地叫着。或许它们以为安妮、爱米丽和布兰韦尔也一同回来了——我不知道。可是只有夏洛蒂。我所有孩子中个子最小的一个，她不是最美的，不是最坚强的，也不是最怪异的一个。上帝把其他孩子都召了回去，只留给我这个，但她将成为最有名的一个。她差一点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夏洛蒂又写了另外两本书，《雪莉》是关于一个像爱米丽一样坚强勇敢的妇女的故事；《维莱特》写的是一对师生之间的爱情故事。不过《简·爱》是她最著名的作品，英国上下每个人都在谈论它，每个人都想读它。

夏洛蒂去了伦敦，会晤了许多有名的作家。我非常高兴；我爱听她谈论她见到的人和去过的地方。她最后总是回到霍沃斯。她不喜欢和有名的人物在一起待太长时间。只有这个安静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1852年圣诞节前，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从房间里听到一些声音。我的副牧师，亚瑟·尼可斯先生，推开了夏洛蒂起居室的门，站在那儿。他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哦，尼可斯先生，”夏洛蒂说，“您想进来吗？”

“不，夏洛蒂小姐，——我是说是的。我的意思是——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您。”

我听见他的声音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对您总是……有一种强烈的感情，夏洛蒂小姐，而且……我的感情越来越强烈，比您知道的要强烈的多。嗯，那么，事实是，夏洛蒂小姐，那就是……我请求您做我的妻子。”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我听见了每一个字，我又冷、又生气。尼可斯先生是个优秀的副牧师，但仅此而已。我一年付他100英镑来帮我，可他在我家里没有位置，更不可能和我女儿结婚！我站起身，把门推开。

“尼可斯先生！”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我看见夏洛蒂站在他身后。

“你马上离开这所房子，尼可斯先生！我非常生气！不许你再和我女儿说话——永远！你听明白了吗？”

那个笨家伙浑身颤抖着，快要哭出来了。我觉得他是生病了。他张开嘴巴，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他转身走出了房门。

尼可斯先生在他的房间呆了3天。他绝食，这个笨家伙还写了些愤怒的信给我。但夏洛蒂也给他写了信，说她不会嫁给他。后来尼可斯先生说他要离开霍沃斯，去澳大利亚。

最后一天，在教堂他得给人们做分面包的仪式。当他把面包递给夏洛帝时，他简直不能进行下去了，他哆嗦着，哭得那么厉害。然后，霍沃斯的人们送了他一块金表。他为这个又哭了。

我以为一切结束了，可我错了。我猜他写信给夏洛蒂，而她也回了信。1854年4月，他又回到了霍沃斯，夏洛蒂把他带进我的房间，我看着他，一言不发。我挺不高兴。

“爸爸，”夏洛蒂说，“尼可斯先生和我有件事要告诉您。”

我可不乐意她那么说：“尼可斯先生和我……”听上去不大妙。

“我没空，”我说，“我有好多事要干。”

夏洛蒂微笑了，“那是因为您没有一个称职的副牧师，爸爸。如果尼可斯先生在这儿，您会很轻松的。”

“也许吧，”我说道，“但我记得他要去澳大利亚的呀。您怎么还没有走呵，先生？”

尼可斯先生第一次开口讲了话。我记得他看上去个子很高，神情自豪。“有两个原因，先生，”他说，“首先是因为我决定不去澳大利亚了，另外……”

他停下来，低头看着夏洛蒂。她抬头笑吟吟地望着他。我觉得血液都要冷却了。

“……另外，因为您的女儿夏洛蒂和我要结婚了。我们现在是来请求您的同意的。”

我记不得后来我说了什么，大概是我们两人之间说了一大堆不友好的话，都流了泪。不过最后我还是同意了。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夏洛蒂，这是她想要的；而不是因为亚瑟·尼可斯。

那年6月份，他们在我主持的教堂结了婚，可我没去——我不愿把夏洛蒂交给那个男人。但他仍回到这里来作我的副牧师。他、夏洛蒂和我一起住在这所房子里。他现在还在这儿。

或许他会读到这段文字。如果读了，他就会知道他是对的，而我错了。不管怎样，尼可斯先生是夏洛蒂的好丈夫。他们结婚之后我才看出来。他真诚地爱着她，也给她带来了欢乐。她开始笑了，她的眸子闪耀着光彩。有时工作着就会唱起歌来。我们的家又像个家了。

她和他一起去过他的爱尔兰老家，一直旅行到西边的尽头。尼可斯先生为我分担了教堂的绝大部分工作；夏洛蒂开始着手写一本新书——《爱玛》。1854年12月的一天，她来到了我的房间，脸上挂着微笑，看得出她很兴奋。

“怎么了，亲爱的？你写完书了？”

“不，还没呢，爸爸。但我有个好消息告诉您。您猜是什么？”

“我猜不出，亲爱的。如果不是关于书的，那么……”

“我昨天已经告诉了亚瑟。我怀孕了。”

我什么也没说。她的手正放在桌上，我轻轻地把手放到她的手上。这真是个好消息。我记得妻子玛丽亚也曾告诉我这样的好消息，当时房子里是如何地充满了那些稚嫩的欢笑和欢快跑动的脚步声。夏洛蒂和我就那么坐了好久，回忆着这一切。

可事情并未发生。圣诞节时她病了，到了元旦她病得更重了。由于胎儿的缘故，她一直在生病，什么也吃不下。她整天躺在床上，发着烧而且咳嗽。亚瑟·尼可斯很细心地照顾她——我想他经常整宿地不睡，但这也无济于事。

1855年3月31日，我6个孩子中的最后一个死了。那是个清晨，亚瑟·尼可斯坐在她的床边，我站在门旁。她握着他的手睡着了。她的脸是那么消瘦、苍白。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然后又是一阵咳嗽，在她脸上我看到了恐惧的神色。

“噢，上帝，”她叹息道，“我不会死的，是吗？请别现在就把我从亚瑟身边带走——我们是多么幸福啊！”

那是她最后的话。过了一小会儿，我慢慢地走出了屋子。当我走向墓地时，教堂的钟敲响了，那是在告诉霍沃斯和全世界，夏洛蒂·勃朗特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