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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慢与偏见
Pride and prejud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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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伊丽莎白在德比郡

兵团离开前一周，麦里屯地区所有的年轻小姐都变得极为沮丧。只有班纳特家两个大女儿还能吃、能喝、能睡，过着正常的生活。吉蒂和丽迪亚时常责怪她们，说不理解她们的铁石心肠。

“军官们走了我们怎么活呀！”她们悲切地嚷道。“丽萃，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她们慈爱的母亲和她们一样悲伤。“我记得25年前米勒上校的兵团离开时，我的心都碎了。”她说。

“我的心也快碎了，”丽迪亚说。

“我们要能去布赖顿就好了！”班纳特太太说，“我肯定，洗洗海水浴对我是大有好处的。”

“噢，是的！可是爸爸太反对了。”

伊丽莎白试图充耳不闻，但是，禁不住想到达西对她家的反对是正当的。

但是，不久，丽迪亚的满脸愁苦就变成了喜笑颜开，因为她受到了福斯特上校妻子的邀请，要她同兵团一道，陪她到布赖顿去。福斯特太太十分年轻，最近刚刚结婚，和丽迪亚一样快活合群，她们的友谊已有两个月了。可怜的吉蒂因为不在受邀之列，感到坐卧不安，可是丽迪亚对姐姐的感情不管不问。她在家里东奔西跑，要大家向她道喜，谈笑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

伊丽莎白不能和妹妹分享快乐，还认为她有责任偷偷建议父亲不允许丽迪亚去。但她说服不了父亲丽迪亚会有什么真正的危险，于是，丽迪亚出发的一切安排都作好了。不过，伊丽莎白认为父亲错了，一旦享有更大自由，又到了布赖顿这样追求时尚的海滨城市，丽迪亚会变成什么样呢？伊丽莎白仍然为此担忧。

自从伊丽莎白从肯特郡回来以后，她常常在家庭聚会或互访中碰到韦翰先生。她不再认为这个人很随和。因为富有的金小姐已经离开麦里屯到叔叔那儿去了，韦翰先生似乎急于将他的感情转回到伊丽莎白身上。他对自己取悦人的魅力和能力信心十足，这使伊丽莎白十分恼火，因此，在兵团离开之前他们最后见面时，她对他说话时相当冷淡。在回答他有关汉斯福之行有何感受的客套话时，她禁不住提起她经常与达西先生见面，并且说对这位先生的品行印象不错。韦翰看上去有点窘迫，也就不再试图吸引伊丽莎白了。最后，他们分手时彼此都很客气，也许彼此都不希望再次见面。

丽迪亚前往布赖顿以后，伊丽莎白就不得不忍受班纳特太太和吉蒂唠唠叨叨的抱怨，说什么浪搏恩现在太死气沉沉了。幸运的是，她可以期望着不久和嘉丁纳夫妇一块去旅行。他们原计划参观大湖区，但是，嘉丁纳太太最近写信说，由于丈夫的工作需要，必须把假期缩短为三周，这样就没有时间畅游大湖区的全部风景了。因此，她提议参观德比郡，这个地方对她有特殊的吸引力，因为她早年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度过。伊丽莎白感到失望，但是马上接受了新计划。虽然一听到德比郡不可能不想起彭伯里和它的主人，但她肯定地认为她可以避免在那里与达西先生相见。

四周以后，嘉丁纳夫妇到达了浪搏恩，他们安排好把孩子们留在那里，让简照料。第二天，他们就带上伊丽莎白踏上了旅途。他们三人是极好的旅伴，对路上的所见所闻有着共同的高雅兴趣，彼此之间又有着强大的情感联系。他们参观了牛津、布楞恩、沃里克、凯尼尔沃思和伯明翰以后，便来到了德比郡，决定呆在蓝白屯小镇，嘉丁纳太太结婚以前就住在那里。伊丽莎白发现，达西先生的住宅彭伯里离蓝白屯仅有八公里之遥。

“我年轻时经常到彭伯里去，”嘉丁纳太太说。“你不想看看那里吗，丽萃？我们明天就去。那地方很漂亮。韦翰年轻时就在那里度过，你也知道。”

“我——我有点腻味大的乡村庄园了，舅妈，”伊丽莎白说，竭力装出这个样子。看达西先生家的住宅时，再碰到达西先生，那该多糟糕呀！可是，那天晚上她详细询问了旅店仆人一两个问题后，便得知达西先生当时不在家。她大大松了一口气，第二天舅妈再问起同样的问题时，她便同意了舅妈的建议。嘉丁纳先生马上叫了一辆马车。

不一会儿，他们就进入了彭伯里庄园的大门，穿过一大片漂亮的林地，来到小山之巅。从这儿，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彭伯里府第，它坐落于山谷另一侧，后面是一片林木覆盖的山陵。房子是巨大的、漂亮的石头建筑，与自然景观融为一体。嘉丁纳夫妇赞赏不已，伊丽莎白也感到兴奋。这时，她觉得，在彭伯里做主妇也许不错！

他们驱车到了前门，请求参观房子内部。彭伯里的管家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老妇人，她带领着他们参观。每个房间都很宽敞，家具陈设也风雅有致。从每扇窗户都能看到迷人的风景。从所见的一切中，伊丽莎白开始欣赏主人的志趣。

“我差点儿就做了这儿的主妇呢！”她想。“我不但不必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前来参观，而且还可以把舅父母当作贵客欢迎。可是不行。”她忽然想起来，“永远做不到。我无法邀请舅父母或者其他卑贱的亲戚。”她幸亏想到了这一点，才没有为当初的事后悔。

她真想问问这位管家，主人是否真的不在家，不过，她舅舅正好替她问了这个问题。听说达西先生预计明天到家，还要带许多朋友来，她感到很吃惊。她庆幸他们自己的旅行没有向后推迟一天！

嘉丁纳夫妇很乐意与管家谈话，管家似乎很高兴谈自己的主人。

“达西先生很英俊，从楼上的画像中你们可以看到。他妹妹也很有魅力，非常多才多艺！她整天弹啊唱啊的。我的主人刚让人从伦敦给她运来一架新钢琴。他这个哥哥非常善良，他为乔治安娜小姐不惜一切。”

“达西先生在彭伯里呆的时间长吗？”嘉丁纳先生问。

“我倒希望他能多呆些日子，先生。”

“主人结婚以后，可能会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些！”

“是的，先生。可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婚。我不知道谁能配得上他。”嘉丁纳夫妇笑了。管家继续讲；伊丽莎白越听越惊奇。“我说的全是实话。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生气的话，我是从小把他看大的。有的人说他傲慢，可是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

伊丽莎白几乎目瞪口呆。“这可能是达西先生吗？”她疑惑不解。她一贯认为这个人与别人格格不入，傲慢无比，特别是对那些他认为地位低的人，现在却听到了对他最为不平凡的赞美。她渴望多听一些，可是管家带他们上了楼。不一会儿，伊丽莎白就发现自己站到了达西先生的画像前。他正冲着她微笑，正是那种有时候他看她时所带的笑容。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画像，便随其他人下楼去了。这时，伊丽莎白对达西先生产生了自第一次见面以来从未有过的亲切感。她开始认识到她低估了他的品格。管家对他的看法是完全肯定的，再说，有什么样的赞美比聪明的仆人的赞美更难得呢？她站在画像前那会儿，感激地回忆起他对她的温暖感情，而开始忘掉他表达感情的方式。

现在，他们已看完所有向公众开放的房屋，管家就把园丁叫过来，园丁要领着他们参观庄园和花园。他们正要离开房子，这时伊丽莎白又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看到庄园的主人突然从房子后面走了过来。

他们相距不到二十米，伊丽莎白根本来不及躲闪。顷刻间，四目相对，两人都涨红了脸。达西显得十分惊奇，但很快恢复过来，走上前去，与伊丽莎白说话。他谈不上镇定自若，但至少可以说十分客气。伊丽莎白感到既惊讶又心慌意乱，很尴尬地接受了他的问候。一会儿，他就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便离开她回到了屋里。嘉丁纳夫妇一直在远处观看，他们对他的外貌大加称赞，但伊丽莎白心中只有自己的感情。她来得多不是时候！她脸又红了。好像是她特意来见他似的。而他的态度也和以前完全不同！她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说话这么彬彬有礼，这么温柔。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加入了舅父舅母的行列，步行穿越花园。他们正沿一条引人注目的小溪缓行，这时，他们注意到达西先生朝他们走来。这一次，伊丽莎白控制得比较好，很有礼貌地回了他的问候。达西要她赏光，并且介绍一下她的朋友，她掩住了笑容，因为她敢肯定，达西不会想到温文尔雅的嘉丁纳夫妇会是她出身低下的亲戚。她介绍完舅父舅母后，他自然感到奇怪，但竟然跟嘉丁纳先生攀谈了一会儿，似乎很感兴趣。至少这两位亲戚不会被人指责为举止欠妥或智力贫乏，伊丽莎白对此感到欣慰。在返回住宅的路上，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并肩走着。稍微沉默了片刻，伊丽莎白说：

“你的管家告诉我们你到明天才回来，所以，我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

“是这样。我提前回来是有公务在身。剩下的人明天到。其中有彬格莱先生和他的姐妹，你都认识。”顿了一下，他继续说：“还有另外一个人特别希望见到你。你能否赏光，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下我的妹妹？你是否认为这样太冒昧了？”

伊丽莎白感到奇怪，但因为受到这种恭维而受宠若惊，便答允了他。他们到了宅第前，达西先生请他们进去吃点小点心，但他们客气地谢绝了。达西先生扶着两位女客上了马车，马车驶离彭伯里时，伊丽莎白看着他慢慢地走回了房子。嘉丁纳夫妇大声称赞他，但伊丽莎白几乎什么也没说。

就在第二天上午，达西先生就带着他妹妹来到了蓝白屯的旅馆，拜访伊丽莎白和嘉丁纳夫妇。嘉丁纳夫妇对这种殊荣甚感吃惊，但伊丽莎白明显的尴尬神色加上达西匆忙地安排如此紧迫的拜访，不久就给他们俩提供了解释。在拜访中他们俩密切地观察外甥女和达西的行为，结论是，毫无疑问，这位先生已经爱上了小姐，但小姐的感情还不敢确定。

伊丽莎白喜悦地发现乔治安娜·达西不像韦翰所说的那样，根本谈不上高傲，只是十分羞怯，举止十分恬静、温柔。很明显，她很钦佩哥哥，并极欲同班纳特小姐结交，因为达西尽说她的好话。伊丽莎白还高兴地看到，和达西兄妹同行的彬格莱似乎对乔治安娜小姐不是特别感兴趣，这一点就由不得卡罗琳·彬格莱了。她还不得不承认，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达西先生的举止这样随和，这样令人高兴，不但对她如此，而且对自己的亲戚也如此。然而，最后一次在汉斯福教区长住宅谈话时，他曾如此鄙夷地说到她的亲戚。伊丽莎白本人也比往常更加急于使自己的形象在所有人面前显得和蔼可亲。她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因为彬格莱时刻准备着接受她这种形象，乔治安娜渴望着接受她这种形象，达西下决心接受她这种形象。

达西小姐在哥哥的鼓励下，邀请伊丽莎白和嘉丁纳夫妇两天后到彭伯里赴宴。他们接受了邀请之后，达西兄妹和彬格莱先生就离开了，双方都说了很多暖烘烘的客气话。嘉丁纳夫妇对于外甥女对达西先生的感情感到十分好奇，但他们很小心，没有问她。

那天晚上，伊丽莎白翻来覆去整整两个小时未能入睡，她在努力弄清她对达西到底是什么感觉。她现在对他感到尊敬，和一定程度的爱慕，并且怀有深深的感激之情，不但是因为他以前爱过她，而且还因为他现在还爱她，爱得足以能够原谅她对他的断然拒绝，原谅她对他不公正的指责。在一个曾如此傲慢的人身上，她所注意到的这些变化，一定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爱所致。既然她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可以鼓励他再次向自己求婚，那么，现在她只需决定在多大程度上她愿意涉足他未来的幸福，在这一点上，她现在已感到有了真正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