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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朗特一家的故事
The Bronte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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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最好的和最坏的日子

爱米丽和安妮当然知道，她们知道夏洛蒂写了这本书已经很长时间了。《简·爱》并不是夏洛蒂寄给出版商的第一部书。一年多以前她写过另一本书，名叫《教授》，寄给了一个又一个出版商。可是每次都被退了回来，包裹上写着柯勒·贝尔的名字。夏洛蒂又把包裹按原样寄出，结果还是一样。

“可你为什么不把包裹上的纸换一下呢？我亲爱的？”我问。

夏洛蒂笑了。“我没有想过这个，爸爸，最坏的一天是我们在曼彻斯特，要去看眼科医生之前，您还记得吗？就在那时包裹被退回来了，那是我开始写《简·爱》的前一天。”

“你是说就是与我躺在曼彻斯特的黑屋子里的时候，你开始写《简·爱》的？”

“对啊，爸爸。”

“可那只是6个月以前的事啊，现在这本书就已经在我手里了！”

“是的，爸爸。我把稿子寄给出版商一个月后，这本书就开始印刷了。”

“亲爱的，也就是说他们很快就决定了他们喜欢你的书！”

“我想是这样，爸爸。毕竟，这的确是一本好书，对吗？”

她朝我微笑着，我觉得还从未见过她这么快活过。夏洛蒂个子矮小，也并不美丽；但当她那样微笑时，脸上就焕发出光彩，宛如一幅精美的画。当我刚碰到我妻子玛丽亚时，她有时看上去也是这个样子。

我把她的手握在我手中。“这是一本非常好的书，亲爱的，我说不出有多自豪。”

她抚摸着我的手。“谢谢您，爸爸。可您不能只为我一个人自豪呀，您知道吗，还有安妮和爱米丽——”

“噢，不，夏洛蒂，请你别说！”爱米丽说。

但是夏洛蒂并没有停下来。“安妮和爱米丽也写了和我一样好的书——她们的书很快也要出版了。让我来介绍一下，爸爸。这些年轻的女士不是您的女儿——她们是阿克顿·贝尔和埃利斯·贝尔，作家柯勒·贝尔的兄弟！”

爱米丽的脸通红放光，而安妮和夏洛蒂开始放声大笑。我非常惊讶。

“你们三个都出书了！”我说，“不过……不过你们为什么用这些古怪的名字呢？”

“因为人们愚蠢，爸爸。”安妮说，“谁也不相信女人能写出好书，所以我们就用男人的名字代替。现在他们说柯勒·贝尔是一个非常了解女人的作家。”她又笑了起来。

“亲爱的，亲爱的孩子们！”我伸出手搂住她们，挨个亲了亲。“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真为你们高兴。你们今天可让你们的老爸爸开心了！”爱米丽脸上的表情让我停了下来。“爱米丽，你也会让我读你的书，是吗？”

她想了一会儿说：“是的，爸爸。当然。但是它和夏洛蒂的书非常不一样。我不敢保证您会喜欢它。”

“你自己就和夏洛蒂非常不同啊，亲爱的，可你们两个我都喜欢。等你的书一出来，你一定要马上给我看。还有你，安妮。”

那年冬天我读了她们俩的书。它们的确大不一样。安妮的书——《艾格尼丝·格雷》——是写一个不快乐的女家庭教师。我一边读，一边难过地想：在安妮离开家，去那所大房子的日子里，她的处境曾多么悲惨；在那儿没有人理解她。这是本好书，但比《简·爱》晦涩些。

爱米丽的书叫做《呼啸山庄》，那是一个骇人而奇异的故事。它描述了爱情、仇恨、恐惧和一个叫希斯克利夫的男人，他强壮、冷酷，像一个魔鬼。我读它的那天夜里，风在屋子周围呼啸着，把雪吹到每一扇窗户上，有几次我简直被吓坏了。当我起身去卧室时，看见爱米丽静静地坐在炉火旁，一只手抚摸着他的“管家”，另一只手在画画。

她看上去是个安静而温柔的年轻姑娘，我想，个子高挑、漂亮、而且……有些与众不同。她有一种非常奇特、非常坚强的东西。她身上有种比她任何姐妹都要坚强的东西，甚至超过了夏洛蒂，超过了我和她的哥哥布兰韦尔。

她强过布兰韦尔许多许多。

那一年布兰韦尔病得非常厉害。他花更多的时间在喝酒上。白天差不多整天睡觉，半夜里才醒来。他脸色苍白，手一写字就哆嗦。他的姐妹们没有和他讲过她们的书，也没有给他看过她们正在写的新书。她们害怕他会因为她们的成功而难过，因为他自己本来想当作家。他让我们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1848年9月，他病得更重了，整日整夜地咳嗽。他开始谈到死亡，并让我们和他一起祷告。当我们站在一起祷告时，他又咳嗽起来。他摔倒在地板上。爱米丽和我用胳膊抱住他，可他站不起来了。他嘴里流出了血，流到爱米丽的衣服上。

他不再咳嗽了，因为他停止了呼吸。我唯一的儿子死了。

我们把他埋在教堂，挨着他妈妈和他的小姐姐们。那是个寒冷的、阴雨连绵的下午。墓地上铺着枯叶，风把冷雨吹到我们脸上。后来我很快回到屋里，可爱米丽带着“管家”在雨中走了一两个小时。等她回家时，衣服全湿透了。

几天后，爱米丽病倒了。她的脸在发烧，吃不下东西，可她仍然在房子周围走来走去。她呼吸困难，上楼梯要花很长时间。夏洛蒂试了试她的心跳——1分钟跳到了115次。

“我去叫医生吧，爱米丽。”夏洛蒂说。

可爱米丽拒绝了。“如果他来，我就不理他。”

“那么上床休息吧，求你了。我给你在房间生上火，再给你端杯牛奶。如果你愿意，我念书给你听。你需要休息，妹妹。”

“我……不……需要！”爱米丽慢慢地说。每说一个字她都要艰难地喘半天气，脸色像布兰韦尔的一样苍白。“我的身体……没有……关系。我不……在乎。我要……和往常……一样。”

这样，每天她7点钟起床，穿好衣服，在楼下呆到晚上10点。她吃得很少，或者干脆不吃，几个小时地咳嗽。有时咳出了血。她再也没出过门。但有一天夏洛蒂从荒野摘了些石楠来给她看。爱米丽躺在客厅的黑沙发上，她的“管家”趴在她前面的地板上。

“看，爱米丽。”夏洛蒂说，“我给你采了些紫石楠花，野地里有一两朵还没凋谢。”

“在哪儿？”爱米丽问。

“这儿，看。”夏洛蒂递过紫色的小花。

爱米丽转过头来看着夏洛蒂，可我觉得她看不见石楠了。她的视力太糟了。夏洛蒂把花放到爱米丽手中，可过了一会儿，爱米丽把花掉到了地板上。

终于她说：“夏洛蒂，我……要看……医生了，如果他……能来的话。”说完她闭上眼睛。

爱米丽已经非常消瘦，苍白的皮肤看上去像纸一般。我知道已经太迟了，可还是对安妮说：“快，穿上外套去叫医生，马上！”

没等多久——半小时以后医生就来了。他告诉了我们已知道的消息。爱米丽，我的女儿，她死了。

1848年是个葬礼之年，那年我主持了村中许多孩子的葬礼。霍沃斯充满悲哀的气氛。当我拿着爱米丽墓前枯萎的花从教堂里出来时，还看见另外3家人从我身旁走过，他们也是来给自己死去的孩子扫墓的。

人们知道他们的孩子是和上帝在一起了，但没有人能给爱米丽的“管家”解释这个。它跟着我们参加了她的葬礼，以后好几个星期，它躺在她的卧室门外，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