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
Great Expecta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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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给匹普的一次机会
    
    我总是想,一到学徒的年龄,我就做乔的徒弟。因此,我常常在锻炉前,白天花费大部分时间帮助乔干活。但是,我也参加村办夜校,这所学校是由伍甫赛先生的一位远房亲戚创办的。她的教学主要是由睡觉、孩子们相互打闹而组成。但是,伍甫赛先生的表妹,毕蒂,设法把我们控制住,教我们读、写和算术。伍甫赛先生每三个月就“考”我们一次。事实上,他什么问题也不问我们,只是挥动着双臂,用他那特有的激动人心、兴高采烈的声调,大声朗读莎士比亚的作品。
    一天晚上,这大约是两个逃犯被捕的一年以后,我正在厨房火炉旁坐着,给乔写封信,我并不需要这样做,因为他就紧靠在我旁边坐着。但是,我是想锻炼我的写作。经过一两小时的努力后,我把这封信递给他:
    “亲爱的乔,我希望你很好,马上我就能把我所学的东西教给你,多么可爱的乔,爱你的匹普”“匹普,好小子!”乔喊着,睁大他那仁慈的蓝眼睛,“你学了这么多了!这儿是一个J和O,这是乔字,对吗,匹普?”
    我不知道是否必须从头教乔,所以,我问道,“你写出葛吉瑞。乔,怎么样?”
    “我一点也不会写,”乔说,“但是,你知道,我爱好读,给我一本好书或者报纸,一盆炉火,不要更多。喂!当你写出一个J和O,读它多么有趣呀!”
    “乔,你小时候未曾上过学?”
    “没有,匹普,你知道,我爸爸酗酒,当他酗酒时,常打我妈妈,有时候也打我。因此,她和我几次逃离他,她过去对我说,‘唉,乔,你能上学了。’可是,我爸爸有如此的好心,他不能没有我们。因此,他总是来找我们,并把我们带回家,继续揍我们。这样你就明白了,匹普,我一点也没学习过。”
    “可怜的乔!”
    “但是记住,匹普,我爸爸有一副好心肠。”
    这话让我惊奇,但是没说什么。
    “他让我当了一名铁匠,铁匠也是他的工作,只是他从来不干这活。直到他死,都是我为家里挣钱。听着这一点,匹普,在他的墓碑上我要这样写:
    无论怎样的过失,他是创家立业的。
    记住,读者,他有一颗好心。”
    “乔,你自己想出来的吗?”我惊讶地问道。
    “就是我,”乔自豪地说,“从我自己头脑里不加思索地出来了。但是,匹普,悲哀地说,我没有足够的钱去立这块墓碑。我可怜的妈妈需要钱,她身体不好。不久,她就离开了人间,最后找到了安宁。”乔的蓝眼睛湿润了。“我从此孤独一人。后来,我认识了你姐姐,匹普,”乔紧紧地盯着我。因为他知道我不会赞成他的,“你姐姐是个好女人!”
    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语言“我很高兴你这样想,乔。”
    “彼此,彼此,”乔说,“我很高兴这样想,她太仁慈了,亲手把你带大,你是这么小小的婴儿!当时,我向你姐提出结婚,我说,‘带着这个可怜的小孩子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在锻工车间里有间屋子给他!’”
    我搂着乔的脖子,啼哭着,泪水湿透他的衬衫。
    “不要哭,老伙计!”他说,“你和我永远是最好的朋友!”当我擦干眼泪,他继续说,“我们就在这儿,匹普!现在你如果教我一点儿(我提醒你,我很笨),决不能让乔夫人知道。为什么呢?因为她喜欢——下命令——你知道——就是发号施令。”
    “乔,”我问道,“你为什么不反抗呢?”
    “唉,”乔说,“首先,你姐姐聪明,而我不行。另一方面,这一点是重要的,老伙计,每当想起我可怜的妈妈苦难的生活,我害怕对女人采取不良的行为。因为,我必须对乔太太软弱一点儿,不能高声呼喊她、伤害她和打她。我很抱歉,她也责骂你,匹普,用棍子打你,我希望全部的责骂由我一人承担。可是,不现实,匹普。”
    正在这时,我们听到路上的马蹄声,乔夫人和潘波趣舅舅赶集回来了。马车一到,冲进一股冷风,他们进了厨房。
    “嘿,”乔夫人说,激动地脱掉她的斗篷,“如果这孩子今晚不感恩的话,那他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她给这孩子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潘波趣应和着说。我尽力表现出一副感恩的样子看着乔,随口吐出个字“她?”,他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们正在谈论她?”他有礼貌地对他们说。
    “我想像的,她就是她呗,”乔夫人不高兴地回答,“你总不能把郝薇香小姐叫他吧,即使你也不会这样叫吧。”
    “在镇上,独住一幢大宅里腰缠万贯的郝薇香小姐吗?”乔问道。
    “我所知道的没有第二个郝薇香小姐!她想要一个孩子到她那儿去玩玩。她问起潘波趣舅舅是否有认识的小孩子,潘波趣舅舅总是先想到我们,提到了这个孩子。还有,潘波趣舅舅认识到郝薇香小姐可以给这个孩子带来好运。所以,今天晚上,用他的马车带他到镇上,让他睡在潘波趣舅舅家里,明天把他送到郝薇香小姐家里。瞧!”她抓着我喊了起来,“看看这个脏孩子!”
    乔夫人以常用的粗暴手法给我从头到脚洗了洗澡,给我穿上最好的衣服,把我交给潘波趣先生。我小声哭着,上了马车到了镇上。以前我从来没有离开乔,对我来讲,在郝薇香小姐家将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
    潘波趣先生似乎赞成我姐姐想尽一切办法要惩罚的做法,甚至在吃饭时也不放过。所以,第二天吃早饭,他给我一大块面包,夹了一点点黄油,一杯温水加很少一点牛奶,并坚持检查我的学习。
    “7加13得几,孩子?”整个早餐中,他不断地考我,“加9?加 11?”
    大约10点时分,到达郝薇香小姐家,我很高兴。那是一座宽大的住宅,用旧石所砌,窗户架有铁栏杆。我们按了门铃后,在门口耐心等候,潘波趣先生连这时也不放过,说:“加14?”不过,我假装没听见他说的什么。接着,一位年轻的小姐过来打开了门,让我进去。潘波趣先生想跟着我进来,却被她阻止了。
    “你想见郝薇香小姐吗?”她问道。
    “如果郝薇香小姐想见我,”潘波趣先生有点慌乱地说。
    “噢!”那女孩说,“可是,你明白,她不想见你。”
    潘波趣先生不敢坚持主张,但是,他在返回之前,恶狠狠地小声对我讲:“孩子!在这儿要规矩点,记住是谁亲手把你养大!”我想他会回来,通过门缝喊,“加16?”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那个年轻的小姐领着我穿过一座不整洁的花园来到这所房子。尽管她叫我“孩子,”她的年纪和我一样大,可是,看上去她比我还大点。她长得很漂亮,却像王后一样傲慢。我们穿过了几条漆黑的过道,才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在这儿她带蜡烛离开了我。
    我敲了敲门,里面叫我进去。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大房间里,这里的窗帘关得紧紧的,不让一缕日光透进来,但点着很多蜡烛。在屋子的中央,桌子旁坐着的是一位我从没有见过而且将不会再见到的,特别奇怪的夫人。她穿着一身由高级材料做的结婚礼服,头上戴着新娘花朵,但她已是满头银发了。她周围有些衣箱及珠宝,像似准备旅行。她只穿着一只白鞋,这时我才辨认出来,这么多年来白色的结婚礼服已经变黄了,头上戴的花朵已经干瘪了,新娘已经老了。屋里的一切都显得既古老又死气沉沉的。在屋子里仅有一光点是她那双黑色的老眼,瞪着我。
    “你是谁?”夫人在桌子旁问。
    “匹普,夫人,潘波趣先生的孩子,来这儿玩的。”
    “过来,靠近点儿,让我瞧瞧你。”当我站在她的面前时,我发现她的手表和屋子里的钟表都停止在8点40分。
    “你害怕一个自你出世以来就没有见过阳光的女人吗?”郝薇香小姐问道。
    “不怕。”很抱歉我说的不是实话。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她的手放在左边胸口问道。
    “知道,夫人。”这使我想起我的那个囚犯的同伙,“您的心脏,夫人,”我补充说。
    “我的心脏!心碎啦!”她似乎很得意,讥笑着喊叫。然后,她说:“我累了,想看点新花样,玩。”
    在这座住宅和这间房屋里,没有比服从这命令更困难的事情,我挖空心思去琢磨,扮演潘波趣的马车冲着桌子转。可是,我自己不能做这个游戏,我正没有办法地站在那儿。
    “很抱歉,夫人。”我说,“如果您向我姐姐告状,她会对我发怒的。但是,现在我不能玩。初来乍到的,这里的一切很陌生,很新鲜,也太凄凉了……”。我住口了,害怕说得太多。郝薇香小姐对着桌子上的镜子俯视她的衣服,然后,照了照自己的脸。
    “对他来说,如此陌生,对我来讲习以为常,”她自言自语道,“对他新鲜,对我陈旧,而对我们俩是太凄凉了!叫艾丝黛拉!”
    最终,艾丝黛拉拿着蜡烛沿着漆黑的过道来了,郝薇香小姐从桌子上拿起一块宝石放在艾丝黛拉头上。“天哪,真漂亮,它将归你一天,让我看看你和这孩子玩牌。”
    “和这个孩子!他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我想我听到郝薇香小姐小声说:“喂!你能够打碎他的心!”她坐下,像一具要入墓的尸体,在烛光下看着我们玩牌。我几乎在想,如果她惧怕阳光,就把她送进尘埃里。
    “这个孩子的双手多么粗糙!靴子多么的笨重!”我们打完第一局之前,艾丝黛拉厌恶地喊着。我忽然意识到,她是对的。
    “你认为她怎么样?”郝薇香小姐耳语对我说。
    “我认为她很傲慢,”我小声回敬了一句。
    “还有呢?”
    “我认为她很美。”
    “还有呢?”
    “我认为她不友好,还有——还有我想回家了。”
    “不想再见到她了,尽管她很漂亮?”
    “我不知道。现在,我想回家了。”
    郝薇香小姐笑着说:“你会很快回家的,6天以后再来。艾丝黛拉,给他些吃的。去吧,匹普。”
    我发现自己在强烈的阳光下回到了那个长满藤蔓的花园里。艾丝黛拉给我拿了些面包和肉食,放在地上,像喂狗一样。我被她的行为触怒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一看到这一切,她得意地一笑,就把我推出了门外。我走了4英里的路回到铁匠铺,想起我所看到的一切。当我伤心地看着我的双手和靴子,我记住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我希望我能改变这一切。
    我姐姐好奇地想知道我出访的细节,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问我。不晓得什么缘故,我感到不可能,确实不能解释郝薇香小姐和她那奇怪的住宅,我知道我姐姐不会明白的。更糟糕的是老傻瓜潘波趣在喝茶的时间倒会来问更多的问题。看着他瞪着那鱼眼,张着嘴巴,这使我保持了沉默。
    “把这孩子交给我,夫人,”他告诉乔夫人,“我会让他聚精会神。喂,孩子,43加72等于几?”
    “不知道,”我说,我什么也不在乎。
    “举个例子,是85吗?”他开玩笑说。
    “是!”我回答,尽管我知道不是那个数。我姐姐狠狠地打了我的头。
    “孩子!”他继续说,“描述一下郝薇香小姐。”
    “又黑又高”,我撒谎地说。
    “她是这样的吗,舅舅!”我姐姐关切地问道。
    “噢,是的。”潘波趣先生回答。因此,我马上明白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是从这个孩子那里得到消息的方法”,他对乔夫人温和地补充说。
    “怎样让他更好地顺从你,舅舅!”乔夫人说。
    “喂,孩子!当你到达时她正在干什么?”
    “她正坐在一个黑马车上,”我回答说。
    潘波趣先生和乔夫人互相瞅了瞅,“在黑马车上?”他们重复着说。
    “是的,”我变得更自信地说,“我想还有她的侄女艾丝黛拉小姐,通过窗户递进来盛有蛋糕和葡萄酒的金盘子。”
    “那里还有其它人吗?”潘波趣先生问。
    “有4只巨大的狗,它们从银笼子里探出头吃肉。”
    “这个马车在哪儿?孩子。”
    “在她的房间。但是,没有马。”
    “这可能吗?舅舅。”乔夫人问道。
    “她是个怪女人,夫人,那是很可能的。你玩什么啦,孩子?”
    “我们玩旗子,”我回答说,我撒的弥天大谎! “艾丝黛拉挥舞着蓝色的一面旗,我有红色的一面旗,郝薇香小姐在马车窗户外面挥动着一面旗,上面镶着小金星。”
    幸运的是他们再没有问题,仍然在讨论我所见到漂亮的东西,这时乔从锻工车间进来了。当我看到他吃惊地瞪着蓝色的大眼睛时,我对自己编造的谎言很内疚。我一发现乔独自呆一会儿时,就向他供认了关于我去拜访郝花香小姐所编造的谎话。
    “那全不是真的?匹普!”他摇着头问,“没有黑的马车?但是,至少有狗吧,对吗?匹普,没有?一条狗也没有?”
    “没有,乔,很抱歉。”
    “匹普,老伙计!”他慈祥的脸上看上去很不高兴,“如果你说谎,当你死了,想想你会去哪儿?”
    “我知道,乔,那是可怕的,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我希望我没有如此笨重的靴子和粗糙的双手!我是如此悲惨,乔。在郝薇香小姐家那个漂亮的年轻小姐说我是普通人家。我知道我是!莫名其妙地让我说谎。”
    “有一件事情要记住,匹普,”乔点上烟斗说,“说谎总是错误的,你不能通过说谎来改变普通人家的身份,那样做是没有出路的。你所有的时间都在学习,匹普!看看你昨天晚上给我写的那封信!即使是国王开始也要从头做起,不是吗?这倒提醒我,郝薇香小姐家有旗子吗?没有?实在可怜。看这儿,匹普,这是一个真正的朋友对你说的话,记住我的劝告,不再说谎,才能活得自在,死得痛快。”
    我被乔诚实的话语鼓励着去睡觉了。但是,自己静不下心,一直在想,艾丝黛拉认为乔的靴子太笨重,他的双手太粗糙和我们的普通世家。那是我难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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