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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李维斯先生的代价

我给村里的二十个女孩儿上课，有些女孩儿乡下口音很重，我几乎无法和她们交流。只有三人会读书，没有人会写字。所以第一天下来，想到摆在我面前的艰苦工作，我感到非常沮丧。但是我提醒自己能找到任何一份工作对我来说都是幸运的，我一定能习惯教这些孩子，她们尽管很穷，但可能和来自英格兰大家族的孩子一样好，一样聪明。

自从离开特恩费得后，罗切斯特先生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现在，我在这第一个夜晚站在小屋门口，望着静静的田野，任由自己想象着在法国南部的小白屋里我们会过怎样一种生活。他会爱我。噢，是的，他会一时非常爱我。“他的确爱过我。”我想。“再不会有谁像他那样爱我。”但是我又告诫自己，我只能成为他在异国的情妇，时间不会长，直到他厌倦我了。在这里做教师，生活在英格兰健康的腹地，我会更快活、自由和实在。可奇怪的是当圣约翰来到小屋时，他却发现我在哭泣。他看着我脸颊上的泪痕，皱着眉头问：

“那么你后悔了？”

“噢，不，”我赶紧说，“我相信我很快会适应的。而且有了家，有了工作，我真的非常感激。无论如何，几星期前我还是一无所有呢！”

“也许你感到孤独？”他仍然不解地问。

“我还没有时间去感受孤独。”

“那么我建议你努力工作，不要去回首往事。如果我们明知是错误的东西在引诱我们，我们就必须尽一切努力避免它，把精力放在更有意义的方面。一年前我也非常痛苦，因为乡村牧师的单调生活让我感到厌倦，我起了换个工作的念头。然而黑暗中突然出现了光明，上帝召唤我去做一名传教士。没有什么职业比这更伟大了！从那个真理显现的时刻起，我就一直非常快乐，准备着离开英格兰，到国外去为上帝效力。这就是快乐，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人性的小弱点需要克服。”

他讲述自己的远大人生目标时，眼睛都亮了，我听着，非常激动，因此我们谁也没有听到沿着长满小草的路走向小屋的脚步声。

“晚上好，李维斯先生。”有人说道，声音优美动人，如银铃般甜美。圣约翰一抖，好像被人从背后打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僵硬地转过身去对着来人。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白衣、年轻、有着少女般体态的人。当她撩起面纱时，她现出了姣好完美的面容。圣约翰迅速瞥了她一眼，却不敢长时间看她。他一直盯着脚下回答道：“夜很美，但太晚了，你不该单独出来。”

“噢，父亲告诉我你已开办了新的女童学校，所以我必须来见见新老师。一定是你了。”她笑着对我说。“你喜欢莫顿吗？还有你的学生呢？你的小屋呢？”我意识到这一定是有钱的奥利弗小姐，她慷慨地为我的小屋提供了家具。

“的确喜欢，奥利弗小姐。”我答道。“我肯定会喜欢在这里教书，并且我非常喜欢我的小屋。”

“我有时会来帮你教书的，我在家里待得无聊。李维斯先生，我出门看朋友去了，过得非常愉快！我一直和军官们跳舞到凌晨两点钟。他们都太迷人了！”

当圣约翰抬起英俊的脸而直视奥利弗小姐一双满含笑意的脸时，他的脸比平时变得更加严肃，嘴角向下撇着表示不以为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鼓了起来，好像他的心要飞出牢笼一般，然而他什么也没说。沉默一阵后，奥利弗小姐继续说：“请一定来看望我父亲，李维斯先生。你为什么不来呢？”

“罗莎蒙特小姐，我不能去。”我明显看出圣约翰必须努力克制自己，不接受这带着微笑的邀请。

“好吧，如果你不想去，我就得回家了。

再见！”她伸出手去。他只是碰了碰，手直发抖。

“再见！”他用空落落的声音低声说，脸也变得像纸一样苍白。他们朝不同的方向走去。她两次回过头来看着他，而他根本没有转过一次身。

看到别人的痛苦和牺牲，使我暂时不再去想自己的问题。我有很多机会观察圣约翰和奥利弗小姐。每天圣约翰在学校上一次圣经课，而奥利弗小姐明白自己对他的影响力，总是挑这个时候，穿着迷人的骑装，来到学校门口。她常常在孩子们钦慕的注视下走向年轻的牧师，毫不掩饰地向他微笑着。他只是注视着她，好像想说：“我爱你，我也知道你爱我。如果我把心交给你，我想你会接受的，但我的心已经答应奉献给上帝。”可他从来不说什么，而她也总是像个失望的孩子一样伤心地离去。毫无疑问他可以放弃世上的一切唤她回来，但却不能放弃他进入天堂的机会。

我发现奥利弗小姐的父亲非常尊重李维斯一家，决不会反对女儿嫁给一个牧师，便决定说服奥利弗和她结婚。我觉得，与在东方的骄阳下做什么传教士相比，他有了奥利弗小姐的财产，可以在英格兰做更多善事。

几个星期后，我找到了机会。11月的一个晚上，他到小屋来看我。他注意到我为奥利弗小姐画的一幅素描，无法把目光从上面移开。

“如果你承认你喜欢，我可以为你画一幅更细的。”我轻声说。

“她太美了！”他喃喃地说，目光仍然盯着画。“我当然愿意要一张。”

“我敢肯定她喜欢你。”我大胆地说。“他父亲也尊重你，你应该娶她。”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他说，一点儿也不为我的坦率感到惊讶。“我给我自己十五分钟来想她。”他真的将表放在桌上，然后靠到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和可爱的罗莎蒙特·奥利弗小姐结婚！让我想像一下吧！我心中充满了快乐！”一刻钟里寂静无声，然后他拿起手表，把素描放回桌上。

“诱惑是苦涩的。”他摇着头说。“我不能和她结婚。你知道，尽管我深深地爱着她，但我知道罗莎蒙特不会成为一个传教士的好妻子。”

“可你不一定非做传教士啊！”我叫道。

“我当然必须做！这是上帝选择我去做的伟大工作！我要给世界上最黑暗的角落带去知识、和平、自由、宗教和天堂的希望。我为此而生，也将为此而死！”

“那奥利弗小姐怎么办？”我过了一会儿问。“你不娶她，她可能会非常失望。”

“奥利弗小姐一个月后就会把我忘掉，可能会嫁给一个比我更能使她幸福的人！”

“你说起来轻松，但我知道你很痛苦。”

“你真有创见！”他惊奇地说。显然他想像不出男女之间还可以一起讨论这样深层的情感问题。“不过，相信我，我已经克服了自己的这个弱点，变得如顽石般坚强。我现在唯一的志向就是为上帝服务。”他拿起帽子正要离去，桌上纸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撕下一个小角。他匆匆说声“再见！”便冲出了小屋。我搞不清他发现了什么让他这么感兴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