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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骏马
Black Beau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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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告别老友

一天我们在伦敦的一个公园门外等客，一辆又脏又旧的车从我们身旁经过。那马是棕色的，瘦骨嶙峋。我正在吃草，风把几根草刮到她那边。可怜的家伙伸着她又瘦又长的脖子把草叼了起来，又转过头来找别的草吃。在她黯淡的眼睛中有一股绝望的神情，我寻思自己以前在哪儿见过它。她也定定地看着我。

“黑骏马，是你吗？”她说。

是金儿！可她变化多大呀！她的脸，曾经是那么有生气的一张脸，现在悲惨而痛楚，她的呼吸也非常不好。

我凑近它，这样我们可以小声交谈。她给我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在沙尔伯爵庄园休养了一年后，主人认为她又能干活了，就把她卖给了一位先生。她开始还好，但是有一天经过长时间奔跑后，她又病了。她停止工作，看了医生，又被卖掉了。这样，她被从这个人卖到那个人，一个不如一个。

“最后我被一个有好多辆车和马供出租的人买下了，”金儿说。“看样子你拉车也挺高兴、挺舒服，我也为你高兴，可生活对我就不同了。他们抽打我，让我一周工作7天。他们说买我不值，现在他们要我拼命工作，帮他们把钱挣回来，直到我倒下。”

“你以前对残酷的人都是奋起斗争的呀！”我说。

“是的，我曾经这样做过。”金儿说。“可是人比我们强大，如果他们残暴无情的话，我们就没办法了。哦，我希望死期快点来。真希望我已经死了。”

我非常难过。我把鼻子贴着她的鼻子，可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她振作起来。我想她见到我很高兴，因为她说：“你是我曾有过的唯一的朋友。”

几个星期以后，一辆拉着一匹死马的车从我们的车站旁经过。那是一匹棕色的马，有着又瘦又长的脖子，我相信那是金儿。我希望如此，因为那样她的一切苦难就都结束了。

* * *

有一天我们非常忙。先是一个带大包的胖先生想去比少普盖特火车站；然后一位太太要我们拉她去雷根特公园；再后是一个人跳上车喊道：“波街警察局。快点！”

又跑了一两趟后，我们回到车站，杰利喂了我一些食物，说：“当我们这样工作时，我们必须得抽空就吃东西，杰克。”说着他掏出波莉给他的肉和面包来吃。

我们俩都还没吃上几口，一个可怜的年轻女人就沿街道走过来了。她抱着一个小孩，看上去不知所措，忧心忡忡。

“您能告诉我去圣托马斯医院怎么走吗？”她问。“我得带我的儿子去医院，我是外地人。”小男孩在她说话时一直哭闹着。“他疼得连路都走不了，大夫说如果把他送到医院，也许他会好起来的。”

“你没法儿抱着他穿过这么挤的人群，”杰利说。“医院有5公里远，再说孩子又重。”

“我有力气，”女人说，“我觉得我能走到，只要知道路怎么走。”

“你没法儿自己去。上车吧，我送你去。你没看到开始下雨了吗？”

“不，先生，我不能坐您的车，”她说。“我只剩下回家的钱了。”

“听我说，”杰利说，“我家里有老婆孩子，如果我眼看着一个妇女和她生病的孩子处于危险之中而不顾，我会非常羞耻的。上车吧，我免费送你们。”“噢，您太好了！”妇女说着，哭了起来。

杰利打开车门，这当儿两个男人跑了过来，喊着：“马车！”

“已经有人要了！”杰利说，可是一个男人冲到妇女前面跳上了车，另一个也跳了上来。“这车已经有人要了，先生们。”杰利又说了一遍，“这位女士要了。”

“女士！”其中一个男人不高兴地说，一边看着妇女那破旧的衣服。“她可以等，我们的事情非常重要，再说，是我们先上的车，我们就在车上呆着。”

杰利听罢，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他关上车门说：“爱呆多久呆多久吧！先生们。在里面歇着好了。我等着你们。”然后他向站在旁边的年轻妇女走过去。“他们很快就会走的，别担心！”他说着，笑起来。

他说对了。那两个男人意识到他们面临着漫长的等待，就用各种难听的话骂着杰利，钻出车门。然后很快我们就向医院赶去。

“非常非常感谢您，”杰利把她扶出车时年轻女人说道。

“我希望你的孩子能很快恢复健康。”杰利说。他看着她进了医院，然后拍了拍我的脖子。当他遇上高兴事儿时，他总爱这么做。

当时雨下得正大，正当我们要离开医院时，一个女士走下台阶，叫道：“马车！”杰利似乎马上认出了她。

“杰利·巴克尔，是你吗？”她说。“真高兴在这儿遇到你。今天在这一带很难叫到车。”

“能拉您我很荣幸！”杰利说，“您要去哪儿？”

“帕丁顿车站。”女士说。

我们到了车站，进入能避雨的地方。女士站在车旁和杰利说了一会儿话。我发现她曾是波莉的女主人。

“冬天赶车怎么样？”她问杰利。“波莉去年很担心你的咳嗽病。”

“她担心是因为我得在各种气候条件下长时间工作。”杰利说。“不过我适应得不错。再说要是不照顾马，我会很失落的。”

“可是你有妻子和两个孩子，把你的健康耗费在这项工作上是错误的，”女士说，“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好车夫、好马夫。什么时候你打算不再干这活儿了，就告诉我。”她往他手里放了点东西，“这是给孩子们的钱。”

杰利谢了她，然后我们就离开车站回家了。

* * *

对于马夫和他们的马来说，圣诞节和新年是不算休息日的。人们去聚会、跳舞，我们的活儿都比较晚。有时车夫和马匹不得不等上几个小时，冻得发抖。

圣诞节那一周，我们有很多晚活儿。杰利的咳嗽加剧了。新年前夜，我们把两位先生送到西区一座房子，他们叫我们11点来接。“你们可能得等上几分钟，可是不能迟到。”他们中的一个说。

杰利正点到达，我们等着。风很冷，又下着雪。杰利把我身上的一块盖布拉高罩住我的脖子，他自己则走来走去，试图保持温暖。

十二点半了，杰利按门铃问那两位先生是否还想要车。门房答道：“噢，是的，他们还会需要你。”

一点了，门开了，两个男人走了出来。他们坐进车里，什么也没说，只告诉杰利到哪儿去。路有三公里远，到下车时他们也没有为让我们等了这么长时间而说句抱歉的话，反而因为杰利让他们付超时等候费而生了气。我们挣的真是辛苦钱。

我们回到家时，杰利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咳得厉害极了，但他还是给我刷洗了一遍，以确保我温暖、舒适。

第二天早上到很晚还没有人来马厩，最后只有哈利来了。他把我们收拾了一遍，又喂了我们些吃的，却一言不发。上午晚些时候他又来了一趟，这回多莉也一起来了。她哭着，从他们的交谈中，我发觉杰利病情很危险。

两天过去了，只有哈利和多莉来马厩。第三天，车站的格兰特先生来了，哈利正站在马厩里。“我不进屋了，孩子，你父亲怎么样了？”他问。

“他糟透了，”哈利说。

“我真难过，”格兰特先生说。“他是我所认识的最好的人。”

不过第二天当他来时，哈利已能告诉他说：“爸爸今天好点了，妈妈希望他的病很快能好。”

“感谢上帝！”格兰特先生说。他是个善良的人，而且在这期间帮了这家人很多忙，因为杰利病了，就没法挣钱，可我们都得吃饭。

杰利慢慢地好起来了，可医生要他再也别干这行了。孩子们经常讨论爸爸妈妈将要做什么，几天后多莉跑进马厩找哈利。

“妈妈以前的女主人弗乐太太来了一封信！”多莉说。“她要爸爸做她的车夫，我们将住在乡村小屋里，有小鸡、苹果树，和一切！”

对我来说，这可不是好消息。我现在不再年轻了，也不可能遇上比杰利更好的主人了，尽管格兰特先生保证他会为我找一个好主儿。

我再也没有见到过杰利，离开他我非常难过。